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浙江宁波:市场需求面广量大 经营管理捉襟见肘 谁来为村居老人送餐?

  4月12日15时45分,浙江省宁波市象山县爵溪街道敬老院,连日的阴雨天让院子里的气氛都透着点湿冷。敬老院院长冯国民裹紧了身上的旧棉服,推开了食堂的门。食堂里一片热气腾腾。丰盛的晚餐刚刚出炉,敬老院的工作人员正用不锈钢的四层保温盒打饭装菜。不一会儿,送餐员吴小兴宝、周开云将这些保温盒一一认领装车,各自踏上送餐之路。17时前,这些保温盒将会被挨个送到爵溪街道小巷里弄的62位85岁以上的老人家中。

  这是冯国民一手创办的老年食堂,他叫它“车轮食堂”,不设堂食场地,仅提供送餐服务。通过“车轮食堂”,敬老院为附近3个村子里的老人们免费配送午餐和晚餐已将近8年,一天没打烊,一餐没落下,收获了不少好评。

  宁波是国内老龄化程度较高的城市之一,截至2019年底,宁波市60岁以上户籍老年人口156万,占户籍总人口的25.6%,大约2/3的老年人生活在农村,其中不少是80周岁以上的高龄老人。而对居住在偏远农村的老人来说,每天上街买菜、回家做饭是件难事。

  这一头是“嗷嗷待哺”的农村老人,另一头,是冯国民不止一次想“退休”,他经常为人手不足、缺少资金等问题所困扰。

  一件好事,如何可持续地办好?

  办食堂不容易

  冯国民今年74岁,有想法能折腾。

  他当过兵,做过厂长,爱读《毛泽东选集》和《毛主席语录》。2007年冯国民从象山县电瓷厂党支部书记岗位退休后,在爵溪街道信访办当义务“老娘舅”。他古道热肠,擅于协调各种矛盾纠纷。那几年,爵溪街道敬老院经营困难,街道看中冯国民的处事能力,于是找他商量。差不多同一时间,上海一家企业也联系到他,想以10万元年薪聘请他当管理人员。冯国民一度有些纠结,家里人则一致反对他去敬老院,毕竟敬老院工作辛苦又收入微薄。

  还在犹豫时,一纸任职通知下来了。2010年6月1日,冯国民出任爵溪街道敬老院副院长(主持工作),每个月领1500元的工资。日子是冯国民专门挑的,平日里他十分注重“仪式感”,每开始一项工作总要挑个跟“1”有关的日子,寓意“新的开始”。后来办“车轮食堂”,他也特意把日子定在7月1日。

  冯国民工作能力强,想尽办法开源节流,很快就把百废待兴的敬老院办得红火起来。一方面,他短时间内筹集到资金200余万元,不断改善办院条件。敬老院的床位数从原先的50张扩展到122张,每个房间都安装了空调。2017年6月,敬老院扩建工程启动,他在敬老院墙上设置了“捐款榜”,按时间顺序整齐排列,公示捐款数目。另一方面,他在敬老院开辟了2亩菜地,动员敬老院里有劳动能力的老人种菜。他还利用空地建了猪舍,每年出栏肉猪15头。蔬菜和猪肉都可以供应敬老院食堂,省下了不少开支,这为后来“车轮食堂”的兴办奠定了基础。

  2012年,宁波鄞州区云龙镇上李家村老年食堂建成,为解决附近农村老人吃饭问题提供了思路。爵溪街道也想建老年食堂推进居家养老,但受限于资金、场地等问题一直没有下文。后来有人提出可以整合临近养老机构提供送餐服务,正好当时敬老院已步入正轨,几方碰头一商量,决定由冯国民牵头来推进老年食堂的工作,为居家养老的老人提供送餐服务。

  2013年7月1日,象山爵溪敬老院“车轮食堂”开始试运营,主要为敬老院附近3个村子里85岁以上的老人配送午餐和晚餐,当时是宁波市最早一批开始运营并提供送餐的老年食堂。

  送餐车是冯国民的得意之作,用三轮车专门改装而成。“爵溪街道傍山临海,地形复杂,正儿八经的送餐车根本无法到达。我就请人把三轮车改造成两层箱式车,既解决道路狭小难以直达的问题,又能让饭盒齐整摆放且保暖。”冯国民说。他还有自己的“小算盘”,曾经相关部门专门给敬老院配了送餐车,但敬老院没有人会开车,若要用车得新雇一个司机,要增加成本。

  然而,改造的送餐车在台风多发的象山有时候太“单薄”了。2018年,接连有超强台风影响爵溪,送餐车被风刮倒受损严重,送餐员一度只能用扁担挑着箩筐挨家挨户送餐。从那之后,冯国民又增配了一辆“正规”送餐车,以应对不时之需。

  院长想退休了

  创立初期,食堂为10位老人送餐,菜新鲜可口,口碑好,半年后正式运营时需要送餐的老人达50位。至今运营近8年,最多时要给80多位老人送餐。

  食堂的运营主要来自老人们缴纳的伙食费,但几乎是成本价。很长一段时间里,食堂每月的伙食费都是300元,最近菜价上涨,伙食费才刚上调至400元。

  不过,光靠老人们付的伙食费仍然无法维持食堂的运营,平时除了靠社会各界募捐,冯国民还不时自掏腰包贴补食堂。冯国民是“阳光财务”的忠实拥护者,在敬老院,每笔收支和员工报销都列得清清楚楚,每月进行公示接受监督。街道给他涨过两次工资,他现在工资2200元,几乎都倒贴给了敬老院,子女每月给他的养老金,他也经常用来补贴食堂。时间一久,冯国民每次去街道或者县里开会,总有人打趣:“倒贴院长来了。”

  但即便如此,创办近8年,“车轮食堂”从未打烊。面对老人的特殊需求,食堂一向“大方”。比如,家住爵溪街道十字东街的96岁徐彩英老人长年吃素,食堂就另起炉灶为她单做。有一次,送餐员发现徐彩英老人病倒在床上,中午送去的饭一口没吃,原来老人想喝粥,送餐员不仅帮助联系其亲属,还回到食堂熬好粥再给老人送去。为了提升服务质量,食堂为每个送餐的老人准备了两套餐具,每次送餐上门时取回前一次的餐具,由食堂统一清洗、消毒。

  说他“大方”,冯国民却自嘲是“抠门院长”。

  冯国民对食堂成本精打细算。比如,经过多个菜市场的价格比较,冯国民发现,县城城东菜场鱼价最便宜。为了省钱,他就去那边买鱼,其他菜就在爵溪菜市场买。为了到县城去买菜,他需要凌晨4点钟起床。为此,妻子埋怨他:“结婚多年在家从没买菜做饭过,当了院长反而一头扎进了菜市场,天天为几块钱的菜价操心。”

  偶尔,冯国民会抱怨“找不到接班人”。大约4年前,冯国民开始萌生退意。一方面,“过了70岁之后,感觉精力大不如前。”冯国民坦言,此前他没有午睡的习惯,这些年他中午总要小憩一会,下午才有精力工作。采访期间,冯国民频显疲态,偶尔走到室外抽支烟才能提神。去年,他妻子身体抱恙回家休养,也是他想“退休”的原因之一。

  另一方面,则在于日益增长的经营压力。“搞钱”越发成为让冯国民头疼的事。冯国民统计过,近10年间,社会各界总共向敬老院捐助了760多万元,用于补贴敬老院和“车轮食堂”的运营。接下来,他还计划要在爵溪街道所有有送餐需求的老人中实现全覆盖,并将年龄限制放宽至75岁以上。如此一来,迅速增长的经营成本和工作人员缺口成为新的难题。最近,冯国民连日奔波开会,寻求政府补贴和社会捐款,但似乎并不乐观,关于“接班人”的消息更是遥遥无期。

  前几年,农村老年食堂停摆的消息多次见诸报端。2018年,金华市婺城区乾西乡杨石村,由于村集体经济薄弱和厨师离岗等多种原因,村里的老年食堂两年内只“营业”了不到半年,徒成摆设。乾西乡共有8个村和社区设立了助餐型居家养老服务照料中心,仅2018年夏天就有6个停止助餐服务。记者了解到,在绍兴市上虞区崧厦街道郑家埭村,也有老年食堂因资金问题而倒闭。

  做成一门生意

  怎么办?在冯国民看来,光有情怀还不够,关键在于“有钱”。

  采访期间,他多次提出“如果我有1000万,我就要做什么”的设想,语气中多少有些无奈。这终归只是一种愿望。单靠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,农村老年食堂的创办和运营需要社会各方力量的参与,尤其是专业人员的投入。冯国民心里明白,对于农村老年助餐服务,如果全部将压力抛给政府,许多地方会不堪重负;如果全部将压力丢给老人们,也难以为继。

  引入社会化资本和专业团队,将农村老年食堂“做成一门生意”,或许是一种思路。比如,在绍兴市柯桥区王坛镇沙地村,村里建起了农村居家养老服务中心,取名“颐养园”。颐养园不仅有老年食堂,也免费为当地老人提供社交、娱乐、学习等多种服务,每年由沙地村乡贤会提供资金支持,负责运营的是绍兴市仁本家居服务有限公司,多方合力为村里80岁以上老人提供免费就餐服务。

  仁本家居工作人员商美琴告诉记者:“我们每天为40名左右的老人提供一荤一素一汤的营养午餐,其中14名老人因行动不便也会提供上门送餐服务。”除80岁以上老人免费就餐外,沙地村老年食堂对当地60岁至80岁之间的老人提供不同折扣的就餐优惠。同时,食堂也向村民开放,通过为他们提供市场化的快餐服务来实现盈利。记者向商美琴打听运营情况,商美琴不愿透露过多细节,只是笑着说:“至少不会亏本。”

  沙地村党总支书记张裕根认为,这样的合作是一种良性循环。沙地村老年食堂多次获评星级老年食堂,由此获得柯桥区的补助资金,进一步保障老年食堂的运营。根据柯桥区的相关政策,对于新建(含改建)的老年食堂,按每家5万元标准给予一次性奖补,助餐服务点则按每家2万元标准给予一次性奖补,获评星级后根据不同标准再进行补助。目前,柯桥区已建成12个老年食堂,9个助餐服务点,214个社会餐饮企业配送服务点。

  不过,这样的模式也有局限。在张裕根看来,这对村子“有要求”,既需要村民居住相对集中,并建成集中的农村居家养老服务中心,还要有村集体经济或是乡贤会等组织提供比较充足的资金支持,显然不一定适合所有农村。

  在与沙地村相隔不远的柯桥区平水镇王化村长塘头自然村,另一场关于老年食堂的试验也在展开。长塘头自然村地处深山,村里老人多为散居,很难集中居家养老。去年春节,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,回乡探亲的宋如华被困在村里,看到村里留守老人多、养老问题突出,便和王化村党总支书记宋伟元商量,由他出资开办老年食堂,免费为村里80岁以上的老人提供一日三餐。

  开办老年食堂只是第一步。宋如华还有“野心”:将长塘头自然村打造成“民宿式”的休闲养老社区。“其实老年食堂也好,乡村振兴也罢,关键是要在农村地区形成完整的造血机制,而不能光有投入没有收入。”宋如华说,“目前我已经陆续租下了8座老台门、100多套农房,开发老年民宿。”

  记者在村子里走一走,发现到处都在改造。比如,村里的小卖部被改造成了专卖特色农产品的小超市,池塘增设垂钓区,茶室、水吧、棋牌室等活动场所也建起来以满足村里老人的休闲娱乐需求。但作为重头戏的老年民宿,则多少显得有些简陋,大多是重建的平房,没有时髦的设计,也缺少精致的装修,不过环境还算干净整洁。

  “极致低价”是宋如华对老年民宿的定位。他告诉记者,民宿以长租为主,走薄利多销路线,1天费用只要70元,包括吃饭费30元、住宿费30元、卫生费10元,老人愿意自己打扫的,还能省下10元卫生费。去年重阳节,宋如华的老年民宿正式对外营业,目前已有来自上海、成都和绍兴等地的老人预订和入住。

  在长塘头自然村,不少老人都评价宋如华为“好人”。宋如华自己却不这么觉得。在他看来,农村并不缺少“好人”,缺的可能是能保障持续做“好事”和做成事的制度与机制。(记者 朱凌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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